第36章 再一次的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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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裡,湧入大量病人,幸運的是他們多只是皮外傷。

  緊急手術進行了一台又一台,黎安從昏迷中醒來,頭上還包著紗布,顧不上眩暈和反胃,他跌跌撞撞地在人群里穿梭。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滕諒……

  「黎醫生!」許墨丹回病房沒看見黎安,嚇了個半死,立馬出了門找人。

  好在人沒有走遠。

  但黎安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依然堅定往前走,逢人就問。

  許墨丹兩三步跑上前,抓住黎安的手臂:「黎醫生!你要去哪裡?」

  黎安愣了一下,轉過身,頂著髒兮兮的衣裳:「找滕諒。」

  聽見「滕諒」兩個字,許墨丹心裡一酸,眼眶忽地就紅了。

  見狀,黎安蹙眉:「滕諒……我要見他。」

  許墨丹吸了下鼻子,聲音嘶啞:「黎醫生,你先去做檢查,然後再——」

  「我要見他。」黎安低聲打斷許墨丹,「我想見他。」

  聞言,許墨丹沉默片刻,眼前的景物被淡淡的霧氣遮擋。

  手術室里依舊在工作,許墨丹陪黎安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擦擦吧。」許墨丹從包里拿出一片酒精濕巾,「不然一會兒肯定會嚇到諒仔。」

  黎安接過濕巾,擦乾淨臉上的灰塵,先前劃傷留下的傷口已經結痂:「謝謝。」

  許墨丹擺手:「我是許墨丹,給諒仔掛號那個。」

  黎安盯著手術室的門:「嗯,謝謝。」

  聞言,許墨丹懵了:「什麼?」

  但黎安卻沒有再回答。

  嘀的一聲,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從裡面走出來。

  黎安立即起身,身上的痛他幾乎感受不到:「你好,請問裡面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看了眼黎安,皺眉:「你是?」

  黎安頓了一瞬:「……戀人,我是滕諒的戀人。」

  身後的許墨丹眼睛睜得特別圓,她似乎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

  醫生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簡單地介紹了滕諒的情況:「最嚴重的還是後背上的燒傷,還有頭部受到的衝擊,目前來看,什麼時候能清醒還不確定。」

  「你們要做好長時間戰鬥的準備,我們會先把他帶去ICU進行觀察,等生命體徵穩定後,再轉入普通病房。」

  「另外,作為醫生,我建議你也做一個詳細的檢查。不要讓裡面的人為你擔心。」

  說完,醫生深深看了眼黎安,轉身離開。

  而黎安則站在原地,片刻後,聲音嘶啞:「……我看看他。」

  「......嗯。」許墨丹撇開頭,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究是落了下來。

  滕諒後背受傷,只能側臥在床上,他身上插著各式各樣的管子線路,這些器具黎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床上的人面色平穩,對外界喪失了基本的感知。

  黎安不敢上前,生怕自己的模樣會嚇到床上未醒的人。

  把滕諒送進重症監護室以後,黎安自己去做檢查,他平靜得有些詭異,待人接物也格外正常。

  許墨丹不放心,一直綴在他身後。

  檢查完以後,黎安讓楚造給他帶衣服過來,把自己洗得白白淨淨,又換上乾淨衣服,才去監護室。

  ICU門前站著長長的隊伍,這些疲憊的家屬無一不穿著藍色隔菌服,手裡提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因為滕諒剛做完手術,暫時不允許探視,所以黎安只是站在最外面的那道大門前,沒有邁進。

  門口的椅子已經被占滿,黎安就站著,和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許墨丹站在遠處,拉住急忙跑過去的范載陽:「等等吧。」

  范載陽臉漲得通紅:「老婆,諒仔他——你打我?」他捂著臉,滿臉震驚。

  許墨丹收回手:「我只是想讓你冷靜點。黎醫生已經快崩潰了,你別給他添亂。」

  范載陽委屈:「我擔心諒仔啊,當時接到電話我都懵了……」

  說著,范載陽隱約哭出聲,許墨丹一心軟,把人摟進懷裡:「好了,我們就在這陪著黎醫生吧,嗯?」

  「嗯。」

  沒有苦情劇里的日夜守護,黎安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

  守了兩小時,他慢慢走回病房,關了門和燈。

  屋外,范載陽指著屋門:「崩潰?那他還睡得著?!」

  許墨丹嘆氣:「他真的,挺恐怖的。」

  范載陽不明所以,下一秒就扯著許墨丹去看滕諒。

  屋裡,床上的人睜開眼睛,頂著滿眼紅血絲,和天花板乾瞪眼,直到天明。

  易蘇和黎抱朴兩人得到消息後立馬趕到醫院,推開病房門,黎安剛好打完石膏回來。

  「崽崽!」易女士猛地撲向黎安,「你沒事吧?怎麼又受傷了?不是才出院嗎?我的乖乖呢?」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整夜未睡的黎安暈暈乎乎。

  黎抱朴把自家夫人輕輕拉開:「……人沒事吧?」

  黎安垂眸:「他還監護室。」

  易蘇女士扒拉開黎抱朴的手:「誰在監護室?不會是我的乖乖吧?」

  「嗯。」

  監護室只許一個人進去,易蘇女士拉著黎安囑咐了很多,黎安耐著性子都聽了。

  來到滕諒身邊,黎安動作小心翼翼:「我來了。」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避開所有有可能觸碰到滕諒傷口的位置,「昨天這麼黑……對不起。」

  黎安撥開滕諒額前的碎發,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離開之前,黎安俯身:「別怕,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永遠不會。」

  除開探視時間,黎安的表現都很正常,每天不是工作就是治療。

  直到范載陽帶人上門,事情才出現變故。

  「……你的意思是,這場爆炸可能是人為?」黎安皺眉,許久沒有剪短的頭髮已經長到眉毛附近。

  「嗯。」范載陽薅了把頭髮,「我們檢查了現場,發現了一些比較古怪的痕跡。」說著,他拿出廚房照片,遞給黎安,「火被撲滅的時候,消防員找到了這朵花。」

  黎安看著照片裡被燒了一半的白色雛菊,抬眸:「是第一時間發現的?」

  范載陽點頭:「現場被封鎖,不會有第三方進入,花上面檢測到三聚氰胺殘留。」

  「防火塗料……」黎安呢喃,「受傷的人,除了我們,還有誰?」

  聞言,范載陽又掏出另外一沓資料:「我正好要說這個。這次爆炸,牽涉的人雖然多,但因為那個提前響起的警報,大多數都只是輕傷,就連廚房的師傅也被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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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對傷者做了排查,裡面有一個叫趙天發,是群和物業管理公司的負責人,也是三年前火災案的被告,但是因為證據不足外加輿論偏向,最後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黎安:「……廚房裡的人是怎麼被支出去的?」

  范載陽:「爆炸前幾分鐘,外面的攤位有人催單,老闆劉志強忙不過來,就把裡面的人叫了出去。」

  聞聲,黎安半晌沒說話,他放下資料:「這個時候,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八年前發生了什麼?」

  話音落地,范載陽頓住,默默收回資料,咕噥說不太好。

  黎安起身:「你什麼時候願意說,什麼時候再來找我。」

  范載陽把頭髮抓成雞窩,一臉不情願,但還是叫住黎安:「等等,我可以說,但等諒仔醒過來,你不許暴露我。」

  黎安站住腳,看了眼對面的鐘表,緩緩開口:「一會兒再說。」

  順著黎安的視線,范載陽抬頭一看:時針即將指到3,探視時間到了。

  重症監護室里,滕諒已經拆了大多數的設備,臉色也紅潤不少。

  黎安小心翼翼地讓人翻了個身,又仔細地給他擦了身體。

  平時話本就不多的人,此刻更是安靜,儘管世界紛雜,可只要看著滕諒,黎安的心自然而然地也就安靜下來。

  片刻,黎安拿出手機,點開盧郁的直播間,把手機放在滕諒的前面:「你的學生很厲害。」黎安垂眸,「我知道,你一定會替她感到高興。」

  曾經那個女孩,如今也已經成長到足夠獨當一面的模樣。

  即使前一天還因為擔心老師而哭個不停,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站在現場,成為焦點,有條不紊地描述現場。

  播了一會兒視頻,時間差不多了,黎安按滅屏幕。

  在醫生的允許下,他輕輕貼在滕諒的額頭,落下一個柔和得像如同羽毛飄搖而下的吻:「有些事情,我曾經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可現在好像來不及了。」

  這場談話只有兩個人,和黎安對峙,范載陽並不好受。

  以前他就說過黎安這個人太冷冽,偏偏滕諒一點不覺得。

  也是,黎安這個大冰塊,只要對上滕諒,就雙標得不行。

  范載陽深吸一口氣:「......事情我還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那個,你想知道些什麼?不然你問直接問我?」

  黎安掀起眼帘:「全部。」

  范載陽嘆氣:我就知道。

  范載陽思索片刻,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八年前那個狹小黑暗的地窖:「那我就從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開始說吧......」

  八年前,范載陽只是個大四實習生,倒霉地被分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北邊兒實習。

  這還不算完,分過去也就算了,結果還遇上了局裡高度重視的綁架案。

  范載陽憑著自己身強體壯,在校成績也不錯,也就被帶著參與解救人質的行動。

  解救的過程並不算驚心動魄,畢竟現場留下的都是些本地的問題少年,很快警察就找到了被困的人質。

  而當到了這個時候,范載陽才真正被震驚。

  狹小幽暗的地下室,空氣里瀰漫著惡臭,四周不斷有水滴滴落。

  人質被束縛在一個純黑的椅子上,半長的頭髮濕噠噠貼在他的額頭。

  范載陽下意識想上前,卻被師父攔住。

  師父說,那椅子有問題。

  說完,師父立刻打了電話,讓外面的人關掉所有電閘。

  范載陽這會兒總算反應過來,這椅子恐怕通了電。

  電閘關掉,范載陽才急忙去把人質放下來,靠近的時候,人質小幅度掙扎了一下如同細蚊般大小的聲音傳來:「髒……」

  范載陽愣了愣,低頭一看,腳邊到處都是嘔吐物。

  人質掙扎著要離開,最後別無他法,范載陽只能手動讓人冷靜。

  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少年叫滕諒,和他是老鄉,也是個調查記者,年紀輕輕就已經報導了很多大新聞。

  晉省特大新聞就是出自他之手。而這次綁架,也和晉省原山黑礦場的幕後黑手脫不開干係。

  總而言之,范載陽救了一個被報復的少年,從此兩人就有了交集。

  滕諒的事情引起了上層高度重視,最後為了保護調查記者,上層封鎖了所有記者的信息。

  因此,除了當事人和上層,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滕諒他們這一群調查記者的存在。

  說完,范載陽停頓一瞬,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一轉眼,都八年了。諒仔這麼多年,根本沒有走出來過。」

  黎安表情有了細微波動,脖頸旁邊鼓起的青筋暴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心緒。

  察覺到黎安的情緒波動過大,范載陽蹙眉:「黎醫生?」

  黎安神情陰鬱,冷靜之後讓人感到隱隱不安。

  范載陽慌了,生怕黎安會做出什麼不受控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爆發並沒有到來,黎安只是起身:「謝謝。」

  送客之意明顯得不能更明顯,范載陽起身,留下囑咐:「黎醫生,你別做傻事,不然諒仔肯定不會放過我。」

  病房只剩黎安一個人,喉嚨間的腥甜蹭得湧上來,鮮紅的痕跡鋪滿紙巾。

  黎安面無表情地收拾好所有,下一秒徑直向後倒去。

  天台的風很輕,也很涼。

  黎安的發梢和衣角隨風飄搖,他看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竄上來另外一個人,黎安沒有回頭,但那人卻開口了。

  「我找你半天,怎麼躲在這兒?」

  聲音剛出來,黎安便僵住身體:「.......滕諒?」他不確定地喊道。

  滕諒走上前,拉住黎安的手:「怎麼?才幾個小時沒有見就不認識我了?」

  「這是夢,對嗎?」黎安雖然這樣說著,但握著滕諒的手用的勁兒可不小。

  滕諒沉吟,打了個響指:「黎醫生一如既往的聰明。」

  黎安緩緩鬆手,垂眸不語。

  滕諒輕笑:「這麼委屈?好啦,別委屈了。」他攬過黎安的肩膀,「回去吧,不然那個『我』醒來看不見你得急死。」

  「我知道。」黎安看向滕諒,「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話也說了,回去吧。」滕諒搭上黎安的肩膀,輕輕一推,黎安從高空落下。

  最後一刻,黎安看見滕諒的嘴型,那是一句無聲的「對不起」。

  黎安睜開眼睛,瞪著天花板。

  即使只是夢,你還是推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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