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看起來很像流連花酒之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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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院內閣首輔你知道吧?」

  「不知道。」

  「誒呀,就去年,當官的欠了修河道的弟兄們一年工錢不給,那個姓楚的大官一來,工錢就發了,這你總知道吧。」

  「哦,他啊。他咋了?皇帝褒獎他啦?」

  「褒獎什麼啊?皇帝都把他頭砍了!」

  「什麼?!」

  「我也是聽說,聽說哈。」

  四周交頭接耳聲此起彼伏,楚傾瑤越聽臉色越白,茶水灑在桌面幾點,茶盞落桌時清脆的瓷響,顯得格外刺耳。

  「楚姐姐,這些流言慣來誇大其詞,你放心吧,我離京時還特意去看過楚伯伯,好好的呢!」

  靳星懷湊在楚傾瑤耳邊低聲安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子的輕顫。

  「伯父特意跟我交待,不讓我跟你說我去看過他,伯父說不希望你摻和進來,我也就沒將你與盧嬸嬸通信的事告訴伯父。」

  「我知道伯父不讓你插手是擔心你安危,雖然我也擔心你安危,但我更知道,讓你置身事外比殺了你還難受。」

  「所以,傾瑤姐姐,你讓我幫你做什麼我都幫。」

  「我不會,我可以去學,只要你吩咐我......」

  靳星懷見楚傾瑤越發魂不守舍,不自覺伸手扶住她輕晃不止的肩膀,卻又克謹禮數地再無觸碰。

  可這幅將人幾近籠罩進懷中的畫面,映在二樓憑欄處某人的眼中,那串青檀珠串被攥得隱隱作響。

  台上說書先生講到憤然處,聲色憤慨激昂。

  台下眾人紛紛叫嚷,喧譁中,楚傾瑤回過神,耳邊充斥百姓們的怨慨。

  「我呸!滿肚子壞水欺壓咱老百姓的官他不管,實打實為民做好事的好官,他說流放就流放,乾脆這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算了!」

  旁邊有人小聲勸他:「慎言啊兄弟!」

  那人蒲扇大的巴掌往桌上一拍,「老子上無老下無小,窮光棍一個,老子怕啥!」

  另一邊的大爺眯著眼,摸著下巴嘀咕:「今年地稅又漲一成,你說又不打仗,年年漲稅這是怎麼個事兒啊?」

  「聽說是皇帝要修行宮。」

  那大爺瞬間眼睛瞪得核桃大,「老百姓家裡都要揭不開鍋了,咱上茶館喝的都是二文錢的茶頂飯了,他還修行宮?」

  「算了,咱也沒辦法不是,不交,就得砍頭,你說你交不交。」

  「唉,碰上這龍王,咱這小蝦米是真倒霉。」

  說書先生道行不淺,台下眾人也聽得入迷。

  說詞終了,不少人唉聲嘆氣的結伴起身離去。

  楚傾瑤特意多留了一會兒,因為四周多了些其他聲音。

  他們在談論一人,那個京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棄王爺。

  「遙想當年的三皇子,提出一套賦稅流年增減法,具體文鄒鄒滴怎麼講我說不清,反正啊,就是收成好就交得多,收成不好就交得少,那多好啊,有多有少的,結果愣是不讓辦。」

  旁桌磕了口瓜子附和:「就是,哪像現在,別說少交了,一年比一年多。」

  有人疑惑打聽道:「三皇子?嘶,莫非,是被關犁北的那個?」

  一旁磕著瓜子的人回道:「沒錯,剛剛說書先生提了一嘴,皇上把楚大人的女兒送過去當棄王妃了。」

  不遠處,隔著一張桌子的鳶兒聽見,朝那邊側了側身,豎起耳朵。

  楚傾瑤見她這副認真偷聽的樣子,忍俊不禁地扯了下唇角。

  結果後面的話一出,她剛勾起的笑意便僵住了。

  有人拼過桌來,聲量不高不低:「京城到犁北上千里,這小丫頭不得死半路上?」

  「當兒摸住快了,剛剛說書先生不說了,出城沒幾日病倒兩回啦。」

  「就算能活著到犁北,那也沒啥好日子可過,難夫攜難妻,娘家也靠不著。」

  「嘖,想想這日子,我要是那姑娘,乾脆一根繩吊死得了,幹嘛還活著受這罪。」

  鳶兒聽了氣得直大喘氣,靳星懷更是顯得浮躁。

  若不是楚傾瑤還一身鎮定神色如常的喝茶,兩人早就衝過去理論了。

  茶館二樓,臨堂包間。

  君臨妄吊兒郎當地倚在小榻軟枕上,將樓下的書白和百姓交談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沒錯過,楚傾瑤嫁給他就要當難夫難妻的風涼話。

  左手修長的指骨閒散地托著茶杯,右手勾著青檀珠串把玩,濃密如扇的眼睫微微掀起,君臨妄掃了眼那個說楚傾瑤不如吊死的男子,神色閃過幾絲異樣。

  怕是要讓這些人失望了。

  楚傾瑤可不像這些人口中的淒淒切切哭哭啼啼。

  那日驛站,他聽得一清二楚。

  那個病得都快下不來床的楚家嫡女,大有幾分若不奪回家父清白,便百無禁忌大開殺戒的氣勢。

  一根繩吊死?

  呵,可笑。

  就算真給她一根繩,她只怕首件事不是吊死自己,而是把丞相一府眾人紛紛勒死。

  腦中閃過那場面,君臨妄妖冶的眼眸一亮,其中竟有些期待。

  他突然發現了為何時隔多年,她依舊能牢牢吸引他。

  他與她骨子裡分明是一類人。

  善偽裝,喜藏拙,睚眥必報之輩,絕不屈服之人。

  既然京中皆有恨之入骨欲要手刃的人,那不如......他來借一借她這把刀。

  目光越過大堂中層層茶客,君臨妄望向她。

  楚傾瑤此時低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只是搭在茶盞邊緣那白皙削瘦的指尖,正一點點捻動,看起來心思不安分極了。

  她這把刀興許真的好用,她也是個聰明的人兒。

  有心在京城之外散布動搖民心的流言,讓其像不死人的瘟疫一般,一點點四處蔓延。

  這樣等傳入京城,屆時也找不出源頭,想鎮壓也是痴心妄想。

  「得民心者得天下。」

  君臨妄抽回盯著楚傾瑤的視線,渙散至窗外天邊。

  這是先皇遺訓,只可惜父皇叛逆。

  樓下大堂角落裡的楚傾瑤已經打算起身離開了,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此下她略有些疲憊,沒什麼胃口只打算回客棧簡單吃點。

  三人起身剛邁出茶館的大門,就被另外三人攔住了去路。

  「姑娘留步,在下雲某。」

  楚傾瑤盯著面前自稱雲某的君臨妄,半響收回怪異的眼神,微微頷首行了個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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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臨妄勾著輕佻風流的笑,唰地一聲甩開摺扇,眼神盯著楚傾瑤,露骨地笑著問道:「姑娘可還記得雲某?」

  楚傾瑤被他上下打量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退了兩步警惕回道:「小女子難不成該認得雲公子?」

  君臨妄瞥見她遠離的腳步和防備的神色,唰地一聲又把摺扇收起,神色調戲地往前湊了兩步。

  「那日驛站借藥之恩,姑娘這麼快就忘乾淨了?」

  楚傾瑤擰了擰眉,下意識又想往後退,忽然一旁的靳星懷一個橫步擋在她身前。

  「這位......雲公子,還請自重。」

  靳星懷似乎有些磕巴,但還是挺直了腰板將君臨妄和楚傾瑤隔開。

  他此時的腦子裡很亂。

  明明早上才見過這個人,那時君臨妄可不是這副風流浪蕩的紈絝模樣。

  早上那人矜貴清雋,自稱是犁北棄王,內力外泄強橫壓人,目光冷冽神色漠然。

  而此時面前這個他看了就想懟上一拳的流氓,是誰?

  「呦?這位小哥是?」

  靳星懷皺著眉頭心中暗罵:呦你個頭!你真的是棄王爺?當朝三皇子?

  與靳星懷有著同樣懷疑的,還有楚傾瑤。

  內心那個懷疑的種子雖然種下,但她現在很想在發芽前連根拔掉。

  收斂神色的異樣,楚傾瑤從靳星懷身後露出一點點身子,避開君臨妄放肆打量的目光,垂眸道。

  「那日雲公子贈藥,小女子不勝感激,本想次日當面道謝,不成想您竟已經離開了驛站,今日有緣在此相遇,那小女子便再次鄭重道謝......」

  一番場面話還沒說完,就被君臨妄搖頭晃腦的打斷。

  「那姑娘打算如何道謝?」

  楚傾瑤嗓中一噎:「這......」

  君臨妄倒絲毫不覺尷尬,一本正經地眯眼笑道:「既然你不勝感激,不如以身相許?」

  楚傾瑤眼眸闊了闊,小嘴微張,屬實沒反應過來。

  「江湖上不都這般嘛,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我已有婚約,公子所言恐是不妥。」

  君臨妄被打斷,挑了挑眉,腳步繞過礙事的靳星懷,繼續如流氓般往楚傾瑤身邊湊。

  「姑娘怕不是框在下吧?」

  「她沒框你,她是要嫁給我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靳星懷看了過去。

  靳星懷回頭對楚傾瑤眨了眨眼,楚傾瑤當即點頭應道:「對,沒錯,是他。」

  話音落下,君臨妄身後的長仁長義齊齊深吸一口氣,對靳星懷投以憐憫的目光。

  他倆已經盤算好,明年今日給靳星懷燒什麼樣兒的紙了。

  君臨妄抬眸,不屑地睥了擋在身前的靳星懷一眼。

  那一眼暗含威壓,壓抑的氣息一觸即發。

  「她婚約之人,是你?」

  靳星懷下意識想逃,如今早被他威壓恐嚇時一樣。

  他想開口,可根本喘不過氣,他或想點頭,卻如今早一樣動彈不得。

  楚傾瑤並沒有受到君臨妄內力的施壓,但也敏銳地察覺靳星懷處境並不好,開口解圍。

  「雲公子,時候不早了,為表感謝,不如請您下頓館子。」

  明明是軟乎的語氣軟乎的話,可聽在君臨妄耳中,就是在公然護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在下看起來,像是差一頓館子的人嗎?」

  君臨妄神色驟然冷淡下來,錯開目光,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不過很快又調整好表情,風流地朝楚傾瑤眨了眨那勾人的瑞鳳眸,調戲說道:「一頓飯本公子雖然瞧不上,但如果有姑娘這般的美人作陪,想想也應當不會乏味。」

  「畢竟姑娘看起來,十分秀色可餐。」

  楚傾瑤深吸一口氣,壓著脾性沒說話。

  她怕她一開口,要罵人。

  楚傾瑤盯著那雙如墨幽深的眼眸下,那顆晃眼的小痣,內心交織複雜的猶疑。

  應該是她認錯人了吧......

  不對,應該沒認錯,畢竟幼時,他就已經十分惡劣地拿死的蝴蝶嚇唬她了。

  可不是傳言他如可怖駭人陰鷙的瘋批一般嗎?

  不對,傳言這東西她都在利用,大抵也不可信。

  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看著眼前這個紈絝流氓,楚傾瑤眸中流露出明顯的迷惑茫然。

  為了繼續試探,她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雲公子既然酷愛美人,那不如去怡紅樓瞧瞧?」

  長仁長義瞬間咬緊牙關,這才堪堪忍住,沒笑出聲來。

  天爺啊,我就說活著肯定能看到好戲吧。

  未來王妃在勸王爺逛窯子吶!

  楚傾瑤見君臨妄沒反應,神色鎮定地改口:「看來是怡紅樓不滿意,那詠春院......」

  「楚姑娘對勾欄院很熟?」

  君臨妄終於忍不住了。

  只見楚傾瑤先是微微訝異,隨後坦然輕笑:「不熟,只是揣測雲公子比較熟識這些地方而已。」

  「本公子看起來很像流連花酒之地的人?」

  楚傾瑤實誠地點點頭。

  給君臨妄氣笑了。

  楚傾瑤對他危險的眼神視而不見,依舊淺淡笑著:「雲公子怎知我姓楚?」

  「猜的,本以為姑娘你楚楚可憐,這下看來,雲某猜錯了。」

  楚傾瑤笑意不減,只是不達眼底。

  「哦?那雲公子現在看來,本姑娘應該姓什麼呢?」

  君臨妄莫名掃了靳星懷一眼,冷笑道:「怕是要隨旁邊這位的姓氏了吧?」

  楚傾瑤不知所謂地沉思了一下,居然又點了點頭。

  「好主意。」

  靳星懷聽得一頭霧水,君臨妄的臉倒是瞬間黑了。

  這下長仁長義徹底忍不住了,背過身撲哧一下笑出聲。

  當著王爺的面,當場改嫁可還行?

  氣氛微僵,不遠處的街頭賣藝人忽然敲鑼,幾人紛紛側目,再回頭時流氓已經不見了蹤跡。

  靳星懷回想起今早君臨妄的話,再看剛才那人所為,心中如打翻五味瓶,雜陳難言。

  鳶兒扶著楚傾瑤慢慢往回客棧的方向走著,嘴裡小聲嘀咕:「哪裡來的登徒子,那日他的兩個手下看著還挺正常的,怎麼這主子看著卻一點都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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