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7
no.17
五月。
隱約的夏藏進回升的溫度,榴花初現,沉鬱大地迎來新一輪熱烈生機。
橫線外接機人群翹首以盼,一班又一班落地的旅客拉著行旅箱走出,三三兩兩與等候的人匯合。
黃可靈提前一個小時就來了,不停看向大屏幕,生怕錯過航班信息。
公司對接的經紀還在約內的不少,這次這位,他們承接的雖然只是國內部分,但總管發了話,一定要好好招待。
畢竟是行業翹楚,又那麼年輕,前途不可限量,黃可靈深以為然。
新一波旅客到達,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仔細核對航班,見已顯示落地,越發伸長了脖子。
蘇答隨著人群走出來,長時間的飛行損耗精神,途中又只勉強地在飛機上睡了一會,略顯疲憊,臉上隱約夾著幾分肅然。
黃可靈快步迎上她,一番簡短的自我介紹,見她不欲多加耽誤,立時領著往外走。
「行李我幫您拿吧?」
「不用。」
蘇答謝過,「東西不多,我自己來就行。」
沒強迫,黃可靈腳下加快,到停車的地方,取了車正要搭把手,回頭就見蘇答已然動作利落地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她生得貌美,一出現就是人群焦點,就像剛剛走出到達口,接機的人一個一個朝她看,眼都移不開。
明明一副人間富貴花的嬌貴模樣,性子卻爽利。
黃可靈心裡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坐上車,一邊開一邊注意路面狀況,和她交談。
「蘇老師這次回來一個人方便嗎?
需要的話公司可以給您安排個臨時助理。」
蘇答搖頭道:「不用麻煩,我助理已經訂了機票,比我晚些,過兩天就到。」
她乘的是最快一班飛機,蔣家那邊遞了消息,本來還有個活動要參加,二話不說推了,東西都沒怎麼收拾就匆匆趕回來。
「那現在是直接送您到那個地址去?
還是先去住處放下東西?」
「直接去。」
黃可靈道好,車穩穩開上規劃好的路線。
「您這次回來是為私事?」
蘇答臉色微黯,嗯了聲。
難怪,黃可靈心道。
原本她擬了一長串安排打算好好招待一下,結果蘇答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不僅如此,這次回國壓根沒通知媒體,什麼採訪、飯局,更是提都不用提。
「今年聖保羅結果一出,有好多媒聯繫我們。
不過您不方便,我們就全都推了。
但我估計,首訪沒約出去,後面肯定還會再來……您有熟悉的媒體嗎?
要是有的話,我們也可以優先選擇。」
蘇答哪有熟悉的媒體,一年多在外留學,忙著學業,忙著比賽,和國內脫節已久。
「後面你們安排吧。」
她說得隨意,態度淡然,並不是很上心。
這般姿態,黃可靈不由想到獎項結果出來的那天,工作群里熱火朝天聊了好久,圈內同行的祝福消息一條接一條。
他們跟蘇答道喜,她也是只回了「謝謝」,沉穩得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那可是『聖保羅』啊,獎台長達數年沒有國人藝術家的身影出現。
前些年國內美術家拿了銀獎,引起國內藝術圈轟動,只可惜後來幾年,再次沒落,國人一度又被隔絕在追逐場之外。
如今可是金獎,響噹噹的聖保羅,再沒有比這個含金量更足的了。
尤其今年競爭力度大,佳作層出不窮,蘇答殺出重圍出現在候選名單中就已經讓人驚喜,沒想到最後竟真的摘冠問鼎。
懂行的人,實在沒法不激動。
黃可靈按捺不住,說起比賽的話,絮絮叨叨,語氣也越發激動,開始不停誇起蘇答。
蘇答相比之下就平靜多了,好半天,淡淡扯唇,只說:「沒這麼誇張。」
「哪裡是誇張。
您這麼年輕就拿了那麼多獎,現在連聖保羅也拿下,還不厲害?
國外辦的那幾次畫展,現在年輕一代的畫家裡,幾個能有同等反響?
我們組的同事那幾次都去了,可惜我當時出差,不然也去……」
黃可靈說得眼睛發光,末了道:「現在國內好多合作方都找我們商談,想承辦您在國內的畫展。」
蘇答語氣平淡:「後面再說吧。」
黃可靈意猶未盡,但見她臉色微倦,只好止住話頭。
「……您休息一會,到了我叫您。」
把車內溫度調到合適位置,黃可靈沒再多言,安靜地朝前開。
飛機落地,一行人出來,接機的車早已在外等候。
汪萌萌放置好行李,跟在倪棠幾人身後,坐進車最後一排。
微博上,幾個美術圈的帳號發布了倪棠回國的消息,汪萌萌正在看粉絲體量最大的那個。
博主動態發出,到現在過去幾個小時,評論已經不少。
「啊啊啊倪老師回來了!今年終於可以擁有一次國內畫展了嗎?
!」
「倪老師還是那麼美!」
「什麼時候辦畫展?
我帶朋友一起去!」
「歡迎倪棠老師回國!國內美術圈之光[心]」
「我今天的課上導師就講了倪棠老師的作品,沒想到居然回國了,好開心!」
「這兩天吃瓜美術圈那些破事,真是一地雞毛,國內這些沽名釣譽的垃圾能不能多學學,看看什麼叫畫家,這才是真的藝術家。」
「倪棠老師美美美!」
……
前排都是表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期待著倪棠歸國後的動向。
倪棠這幾年在國外的發展慢了下來,只有每年畫作拍賣的時候,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最多。
但她在國內的地位卻不一般,當年銀獎轟動國內美術圈,加上後來畫作拍出高價,令她一夕成名,早早擁有了一批熱情的粉絲。
汪萌萌一條條看,唇邊原本有幾許笑意,誰知看到後面,卻發現有些不好聽的聲音夾雜其中。
有人質疑:「多少年前的銀獎,現在還在吹?」
粉絲們哪忍得了,一個個回復反擊,而被攻擊的也不甘示弱,霎時間,就這麼在那條回復里吵了起來。
「什麼叫吹?
事實就是拿了獎啊,而且這麼多年,只有她一個人拿獎,難道不值得夸?
我就問國內有幾個畫家能達到她的高度?」
「國內這麼多畫家,比在國外的知名度,倪棠是國內第一不對嗎?」
「不好意思,倪棠是拿獎,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今年聖保羅金獎得主也是國內的畫家。」
「好多年沒在國際獎項上有所建樹,說她第一人真的吹過了。
倪棠在國外是有知名度,但絕對不是知名度最高的。」
「人家辦了那麼多畫展,你們說不是就不是?」
「她畫展的反響真的很普通。」
「說起來今年聖保羅得主是金獎?」
「樓上懂行。
倪棠那次銀獎值得高興,是因為時隔好多年國人美術家重回領獎台,但之前有過銀獎,金獎卻是第一次,相比之下,這個含金量真的高多了。」
「我看過!畫風真的厲害,非常犀利。
她拿金獎好像沒怎麼在國內宣傳?」
「對的,那位得主之前似乎也拿了很多獎……」
汪萌萌看得眉頭皺起。
見他們到後面聊起今年的聖保羅獎,還大肆誇讚,各種溢美之詞都出來了,她再看不下去,立刻給國內的經紀方發消息,讓他們聯繫博主處理。
經紀方很快回應,十分鐘不到,再刷新,那些刺耳的、無關的評論都被刪除不見蹤影。
汪萌萌嘴角一挑,嘀咕:「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們放在一起比?」
邊說著,給那些誇得情真意切的粉絲點讚。
「……萌萌?」
「啊。」
汪萌萌連忙抬頭,見倪棠皺眉朝她看,微微湊近,「怎麼了棠姐?」
倪棠眉頭輕擰:「你在看什麼?
我叫了你好幾聲。」
「看網上的訊息。」
汪萌萌收起手機,沒多說,殷切道,「你叫我什麼事?」
「把明天的採訪推了吧。」
「你不舒服嗎?」
「沒有。」
倪棠神色倦怠,略微懨然,「我不想去了。」
汪萌萌一下都沒猶豫,點頭道好,「那我跟他們再另約時間。」
倪棠嗯了聲,轉回頭,身邊遞過來一瓶水,她側眸看。
藺陽把擰松的水塞給她,繼續前面的話題:「棠棠姐,你就別想那麼多了,我哥心裡肯定是有你的。」
倪棠輕嗔:「別胡說。
我和你哥不是那種關係。」
藺陽道:「什麼這啊那的,我說的是實話。」
倪棠扯了下嘴角,沒往下接,看了眼窗外,過後又微微皺起眉,「他給你回消息了麼?」
「沒有。」
藺陽拿起手機看看,還是不見動靜,倪棠臉色似有暗淡,他忙說,「你也知道,我哥他一向工作最要緊。
他肯定是臨時有事走不開。」
倪棠的表情還是不見轉晴。
她這次回國,藺陽正好修完學業,於是兩人一道回來。
提前一周藺陽就和賀原說了,但他一直沒有明確回復。
到上飛機前一天再問,賀原的助理說他有工作,人不在北城。
藺陽知道她在意賀原沒來接,寬慰:「我哥那個人就是這樣,把工作當命。
你想啊,他人在容城,要不是因為你,怎麼會特意趕回北城?
他要是不在意,回北城幹嘛?」
倪棠猶疑:「是這樣嗎?」
「當然!」
藺陽信誓旦旦,「他都回來了,我估摸著就是臨時有什麼事絆住腳沒來得及來。
我敢跟你打賭……」
他說個不停,倪棠聽他語氣真切,隱有愁緒的臉上這才稍稍浮現笑意。
車內寂靜無聲,司機在這股冷凝的氣氛中,背挺得筆直,愣是將方向盤握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徐霖看著又發來消息的藺陽,回頭問:「賀總,小藺先生問您在哪,您看,要不要回?」
「不用。」
賀原閉目靠坐在后座,清俊的臉上隱現疲態,莫名有幾分冷然。
徐霖聽他語氣,心下知道該怎麼辦,用辦公事時慣用的客套口吻回復藺陽。
只是再往後看去,又犯起愁來。
他們原本在容城辦事,照計劃還要再待幾天。
就連小藺先生打電話告知說和倪小姐回國,他問賀原意思,賀原也只讓他正常回復,完全沒有半點要提前回來的意思。
然而這突然間,又匆匆趕了回來……
徐霖不敢揣測老闆心思,但心裡或多或少清楚是為什麼。
手機輕震,徐霖看一眼,是盯著的人傳來的最新消息。
他臉一凜,立刻低聲匯報:「賀總,蔣家那位……已經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