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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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18

  蘇答見到了蔣奉林最後一面。

  她到之前,醫生就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臨終讓家屬入內,先是老爺子,後是她,只他們兩個。

  蔣奉林躺在病床上,靠儀器吊著一口氣,她傾身湊近床邊,他呆滯遲緩的視線,便在她臉上停了很久很久。

  蘇答親手替他合上雙眼。

  在外留學這一年多,他一直不准她回來,甚至連春節也讓她在外過。

  他們只能靠視頻電話聯繫。

  在他病情惡化以後,視頻的頻率也少了,到她收到消息匆匆趕回國前,已經十幾天沒能「見」到他。

  這一日,過得格外漫長。

  蔣奉林的後事,蔣家都已安排好。

  從火化到入葬再到守喪,前後總共七天。

  前來弔唁的人很多,和蔣家交好的親朋,陸續有不同的人來。

  始終不變的只有蘇答,她腫著一雙眼跪在靈堂前。

  多數時候發呆,有時悄無聲息地,眼淚不知不覺就淌了滿臉。

  哭得太多甚至脫水,嘴唇乾得起皮,神色疲倦又呆板。

  沒有人打擾她。

  蔣奉林把她當女兒是誰都知道的事,就連老爺子也默許了她的行徑。

  一連七天,最後一日,來弔唁的人少了,只剩下旁支的幾個。

  蘇答在靈前跪著,香火裊裊飄起白煙,一道身影緩緩靠近。

  她滯頓著微抬餘光,見薛譚雅在身側蹲坐下,輕聲問她:「休息一會吧?」

  蔣誠鐸和薛譚雅的婚禮是半年前舉行的,如今已從「未婚妻」正式成為蔣家兒媳。

  這幾天,蔣誠鐸來了幾次靈堂,蘇答和他都只是匆匆打個照面,薛譚雅倒是忙進忙出一直在打理雜事。

  蘇答有意避著他,連帶著,和薛譚雅也沒怎麼說話。

  當下聞言,蘇答婉言拒絕:「不用。」

  「你跪這麼久,不休息怎麼行?」

  薛譚雅語氣關切。

  隨後起身走開,沒多久端著一托盤的水和點心回來,「吃點東西。」

  蘇答實在沒胃口,搖了搖頭。

  「那我放這,你等會餓了吃?」

  不待她答,薛譚雅把托盤放到她身邊,臨起身,順手從她鬢邊髮絲上拈下毛絮。

  蘇答微微一僵,忍著沒避開,薛譚雅解釋道:「沾到了髒東西。」

  這般舉止太過熱情親昵,蘇答不習慣,只是薛譚雅一副好意姿態,她不好說什麼,只能輕聲說:「謝謝。」

  跪到下午,蘇答才吃東西,而後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一出來,拐過走廊轉角,迎面就和蔣誠鐸碰上。

  晚上十二點後靈堂就要撤掉,這收尾的時候,按理說他不必來。

  蘇答停住,後退半步。

  蔣誠鐸看在眼裡,眸光輕閃,默了默,一開口卻是說:「抱歉。」

  他突然道歉,蘇答略意外地抬眸。

  「叔叔的事……」蔣誠鐸看著她糟糕的臉色,知道她這些日子守在靈堂沒怎麼休息,眉眼間浮起自責,「我有讓人好好照顧他,但是……」

  原來是為這個,蘇答垂下眼,「他的情況我知道。」

  她不想多談,微微頷首準備走開,被蔣誠鐸攔住。

  「這幾天太忙,一直沒機會好好和你說話。」

  他頓了頓,問,「這一年多,你在國外還好嗎?」

  他的語氣讓蘇答聽得眉頭一皺,「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你既然已經成家,應該有更多值得你關心的事。

  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成家兩個字教蔣誠鐸眉間閃過一絲郁色,蘇答剛提步,他抓住她的手腕,「你……」

  「——誠鐸?

  蘇答?」

  蘇答沒來得及掙脫,旁邊立時響起一道悅耳的女聲。

  側目看去,薛譚雅噙著笑,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這是怎麼了?」

  她眼裡仿佛盈著光,輕輕問。

  蔣誠鐸一怔,蘇答趁空連忙甩開他的手,「沒事,隨便聊了幾句。」

  不欲再留,她道,「我先回去了。」

  言畢,從薛譚雅身邊走過,快步朝靈堂而去。

  喪事結束,蘇答閉門一周,接到黃可靈打來的電話。

  沒出門的日子,黃可靈一直有和她聯繫,時常詢問她的狀況。

  她助理的住處也是黃可靈幫忙安排的。

  這次找來,為的是活動的事。

  「美術協會那邊發函邀請,公司的意思是希望老師您可以參加。」

  蘇答不是很想出門,「一定要去嗎?」

  「美術協會的活動是國內最正規,規模相對來說也是比較大的。」

  黃可靈說,「這段時間找上門的採訪已經推了很多,你將來要在國內發展,再耽擱下去不好。

  到時候重新起頭,不一定有這麼好的時機。」

  蘇答心下猶豫。

  黃可靈見她如此,苦口婆心,從利弊、人情、環境,方方面面進行勸說,末了道:「這次國內美術圈最權威的行家都會出席,美術協會的會長已經給我們打了好幾個電話,讓您一定要去。

  真的,老師您考慮一下?」

  蘇答沉默再三,終於鬆口,「好吧。

  那你們安排。」

  黃可靈聞言一喜,「您放心,我們做事絕對靠譜!」

  一番保證後,又聊了好一會才掛電話。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翻閱文件和筆在紙上簽名的聲音。

  鈴聲突然作響,被打攪的賀原皺著眉,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

  「哥!」

  藺陽嗓門不小,因他接電話而激動,又更大了幾分。

  賀原被聲響震得眉頭輕擰,「有事?」

  「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

  賀原沒空和他閒聊,「沒事就掛了……」

  「有事有事!」

  藺陽怕他真的掛電話,急忙道,「我找你有事!」

  賀原言簡意賅:「說。」

  「是這樣,過幾天美術協會有個酒會,棠姐姐受邀出席,你陪她一起去?」

  賀原頓了頓,「怎麼不找你?」

  「我也去啊。

  但那哪算,要你去才行!」

  藺陽在他拒絕前搶先道,「你別說不啊,我回來這麼久,兩個禮拜了都,天天約你吃飯約不到,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推了!」

  他自從回國,確實約了賀原許多次,但都被賀原拒絕了。

  賀原擰眉想了想,「我不一定有空。」

  「我不管。

  你要是不來,我們就只能去找你了。

  你天天窩在公司忙個不停,公事那麼多,什麼時候才能忙完?」

  「公司的事不重要?

  這話你回去跟老爺子說。

  他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藺陽一噎。

  賀家上上下下,他最怕的就是他那個外公。

  「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他開始打感情牌,「我回來兩個禮拜了,還沒見上你一面,這像話嗎?

  去參加個酒會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哥!」

  賀原不為所動,「有空再說。」

  藺陽好說歹說,沒辦法,只好讓步:「要不然這樣,你那天有空就來?

  或者忙完再過來?

  我把地址時間發給你!」

  賀原蹙眉,不咸不淡應下,「行吧。」

  藺陽好歹得了答覆,這才掛電話。

  剛應付完他,沒幾分鐘,美術協會副會長又打來。

  來意和藺陽相差無幾,都是為幾天後酒會的事。

  賀氏贊助過協會許多活動,潘正茂十分希望他能賞臉出席。

  潘正茂殷切地說了一堆,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賀總有沒有時間?」

  他像是想起什麼,連忙補充,「哦對,這次很多年輕美術家也會參加,比如說倪棠小姐,她正好歸國,我們也邀請了她……」

  賀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半天,聽到這,動作一停。

  視線從文件細密的小字上抬起,他語氣淺淡,但又仿佛著重在某處:「很多年輕美術家?」

  「對。

  包括像倪棠小姐,還有狄大師的兒子狄禹老師,最近回國的蘇答老師,杜藍老師等等,都會參加。」

  潘正茂把重點放在後半,「尤其倪棠小姐,是確定了絕對會出席的。

  昨天我們還打電話……」

  賀原早已沒在聽他說話,幽深眸光落在桌面,微微抿唇。

  潘正茂還在滔滔不絕,賀原回過神,打斷他:「行了,我知道了。」

  「那您是會來……?」

  「具體的事和徐霖溝通。」

  潘正茂大喜,連連道好,笑意透過聽筒傳來,遮都遮掩不住。

  周六晚上,隋峰山頂會所,由美術協會主辦的交流酒會於六點半正式開始。

  倪棠和藺陽是七點多到的。

  倪棠在年輕美術家裡風頭無兩,前來搭話的人多不勝數,結果在協會會長岑昊東面前,還是不軟不硬地碰了幾個釘子。

  岑昊東今年五十多歲,在國內美術圈已有幾十年資歷,為人正直,有風骨,一向很受尊敬。

  倪棠主動上前寒暄,他卻不冷不熱,態度並不怎麼熱絡。

  倪棠憋著一口氣,淡淡地笑,端著酒杯走開。

  藺陽見她表情不對地走回來,問:「怎麼了?」

  「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她扯唇,似笑非笑,喝了口酒。

  「岑昊東又給你臉色看了?」

  藺陽眉一皺,立刻要去找他。

  倪棠叫住他,「算了。」

  搖了搖頭。

  她最初出道時,畫作拍出高價,一連三年,頻繁在國內出了很多新聞,岑昊東為此曾經公開抨擊過,認為此種風氣不可取。

  當時引起了好一番爭議。

  幾年過去,沒想到他對自己還是充滿偏見。

  倪棠按捺住心裡不痛快的情緒,換了個話題,「你哥他會來嗎?」

  「嗯?」

  藺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門外,「應該會,他答應了忙完就過來。」

  倪棠興致缺缺地喝酒。

  正說著,潘正茂端著酒杯,笑吟吟過來。

  他待倪棠的態度和岑昊東大不相同,十分熱情不說,還有幾分恭敬。

  緣由很簡單。

  倪棠不僅和藺陽走得近,情同姐弟,她高價拍出的那些畫作,潘正茂也是為數不多知道買家是誰的人。

  ——倪棠的畫都是賀原買的。

  贊助方的人,他當然得仔細捧著。

  潘正茂小心恭維了好一番,見倪棠因先前被岑昊東冷淡,有些不開心,便道:「哎,會長就是這樣,為人古板也不是一天兩天。

  現在行業正需要像倪小姐這樣的年輕力量,一味地守舊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倪小姐您別往心裡去。」

  他說著,又道:「今晚賀先生會來,估計很快就到了,您千萬別壞了興致。」

  倪棠原本懶懶聽著,聽見他最後一句才上心,「你怎麼知道賀原會來?」

  「我上次打電話給賀總,請他今晚出席,他當時就答應了。」

  潘正茂說,「我和徐助理聯繫過,正在路上呢。」

  倪棠臉色明顯有所好轉,飲了口酒,沖潘正茂一笑,「潘副會長辛苦了,像您這樣的明白人不容易。」

  潘正茂得這麼一句夸,喜笑顏開。

  聊了好一會,他才走開。

  他前腳剛走,另一邊騷動起來。

  倪棠和藺陽齊齊朝那邊看去。

  旁邊有人道:「岑會長怎麼出來了?

  不是和狄大師在裡間?」

  「去門口接人去了。」

  另一人答道,「今年聖保羅金獎的那位來了。」

  「是她啊?

  難怪,我說會長怎麼這麼激動……」

  閒聊的人邊說邊走遠。

  倪棠表情不太好看。

  藺陽臉色也黑了,「這些老東西,給臉不要臉。」

  說著,提步就要朝那邊去。

  「你幹嘛去?」

  倪棠阻攔。

  「姓岑的回回給你臉色看,我倒要去瞧瞧他上趕著巴結的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藺陽說,「你放心,我有分寸。」

  言畢,頭也不回地去了。

  蘇答出門晚,路上又遇見堵車,這時候才到。

  見岑昊東親自到門口來接,嚇了一跳。

  寒暄幾句,兩人一塊步入會場。

  許多目光朝她打量,蘇答早就見慣這種場面,鎮定自若,半點不見慌張。

  岑昊東熱情地和她說著這次聖保羅的事,欣賞之意絲毫不加以掩藏。

  他們停在一張桌邊,蘇答謙虛地應答,心道他這次親自打電話邀請,還不厭其煩地打了那麼多個,看來並非是出於場面情。

  說話間突然過來一個人,蘇答一愣,抬眸看去,就見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這位是岑會長的貴客?

  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

  藺陽眉尾上挑,瘦瘦高高,眉眼帶著幾分飛揚之氣,看著她的表情並不是那麼友善。

  蘇答滯頓兩秒,盯著他的臉,眸色漸漸轉凝。

  「我不會喝酒。」

  她臉色一沉,拒絕得生硬無比。

  藺陽也在打量她,第一眼就覺得有點眼熟,見她眼神冷下來,電光火石間,很快想起:「是你?

  !」

  蘇答擰著眉,轉身就想走開。

  藺陽扯住她胳膊將她拽回來,岑昊東見狀,不悅:「藺先生這是幹什麼?」

  本是因為岑昊東來找茬的,藺陽這會理都不理他,一雙眼沉沉看著蘇答,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別走啊,我特意過來,這都不喝一杯,這麼不賞臉?」

  高中的時候,他們曾經當過一個學期同班同學。

  他沒怎麼變,她變化有些大,但仔細看,還是能認得出來。

  蘇答眉間浮起不悅,冷眼看向他,沒等她做出反應,門口傳來騷動。

  和周圍其他人一道下意識側眸,看清來人,她愣了愣。

  賀原高大的身影緩緩入內。

  半秒時間,蘇答回過神來,心底習慣性泛起的漣漪,立刻平寂。

  滿場人紛紛望向那邊。

  倪棠見他來了,面上一喜,快步迎上去,賀原卻沒看她,餘光瞥見藺陽那邊,當即走了過去。

  倪棠連忙也跟去。

  賀原行至藺陽身邊,視線先是落到他手上,眼神頓了頓,而後掃向蘇答,她並不看他,他沉著眸子移開視線,「怎麼回事?」

  「請她喝杯酒。」

  藺陽說,「不過這位老師不太賞臉。」

  他咬重「老師」兩個字。

  蘇答掙開胳膊,目光掃過賀原以及他身後的倪棠,淡淡扯了下唇。

  她忽然很想笑。

  時隔這麼久再度相見,他們一個不少。

  挺好。

  一夕間,仿佛又想起了坐在電腦前的那個自己。

  那個窺探著陌生人的卑微的自己。

  「手裡拿著酒,還說不會喝酒,這位老師不想給面子不如直說?」

  藺陽執意找她茬。

  蘇答不答話,端著杯子無言看向他,帶點挑釁和不屑,驀地一下鬆開拿著杯子的手。

  杯子自由落體摔到地上,玻璃砸在地毯上沒碎,杯里的酒潑了一地。

  「不好意思。」

  蘇答淡淡道,「沒拿穩。

  這下手裡沒酒,可以不喝了?」

  冷冷睇他,她一秒都不多留,轉身走開。

  「你——」

  藺陽要跟上去,被倪棠拉住,「好了好了!」

  岑昊東想說什麼,瞥他們一眼卻又什麼都沒說,也跟在蘇答身後離開。

  周圍看向這邊的人霎時像是斷開電又通上,忙不迭回過頭繼續交談,仿佛剛才不曾窺探。

  蘇答遠遠走開,抒了口氣。

  岑昊東追上來,無奈寬慰:「哎。

  資本得罪不起,有的時候,不免要受點氣。

  難為你了。」

  蘇答知他誤會了,但又不好解釋,笑了下,搖頭說:「沒事。」

  兩個人繼續聊起美術的事情。

  岑昊東和她相談甚歡,給她引介了很多資歷深的美術家,怕再和藺陽起衝突,很體貼地一直繞開他們。

  蘇答在酒會上待了半個鐘頭有些疲憊,便告辭說先走。

  岑昊東有些不舍,但沒強留,聞言,如來時一樣起身親自送她出去。

  另一邊。

  倪棠和賀原在角落說話,藺陽為了給他們創造機會,一個人端著酒杯躲開了。

  倪棠說著,卻覺得賀原似乎有些分神,往他視線的方向看,就見岑昊東正送那道窈窕身影出門。

  心裡閃過一絲微妙感覺,她喊他:「……賀原?」

  賀原先嗯了聲,視線慢半拍轉回來,「你說。」

  倪棠眸光輕閃,狀若無事,繼續道:「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我本來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藺陽說你最近特別忙,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他沒什麼表情,「沒有。」

  倪棠笑了笑,柔聲道:「這次回國來,我心裡其實很忐忑,你……」

  賀原似在聽似沒在聽,餘光不知飄到了哪去。

  沒幾分鐘,他皺了皺眉,放下酒杯,忽地說:「我還有事要先回去。」

  倪棠微詫,「你要走了?

  那我……我和藺陽也回去吧,我們……」

  「我回公司,不順路。」

  賀原說,「讓藺陽送你吧。

  你跟他說一聲,我先走了。」

  他略略頷首,扔下她,轉身就朝外走。

  徐霖等在大門口,迎上他,一道出去。

  車沿著山路而下,沒幾分鐘,緩緩減速。

  「前面的車好像拋錨了。」

  司機說。

  徐霖看了眼車牌,認出來,回頭朝后座道:「那輛……好像是蘇小姐的車。」

  賀原霎時抬眸,朝擋風玻璃外看去。

  果真是她。

  蘇答在長裙外披了一件外套,怔站在車邊,和司機說著什麼。

  他們車燈亮,車邊的兩人看過來,蘇答被光照得微微眯眼,一邊抬手遮擋,透過擋風玻璃,和車裡的賀原對上視線。

  她似是愣了一下。

  賀原板著臉,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繼續開。」

  徐霖訝異,沒敢說話。

  司機聞言將車開上旁邊車道,踩下油門,逕自從那輛車邊開過。

  開走的車帶起一陣涼風。

  蘇答看見了賀原,他坐在車內,正襟凜然,眼神是那麼的冷漠。

  畢竟有過一段,再見面心裡多少會波瀾,但他們已經是陌生人。

  陌生人的眼光,沒必要在乎。

  蘇答神色平靜地轉回身,一年多將近兩年,她早已學會了撫平自己的心。

  「小姐,你到車上坐吧,晚上有風。」

  司機催促道,「等拖車的來了就好了,我再檢查一下。」

  蘇答下來看看,但說實話也幫不上什麼忙,便沒拒絕。

  她叮囑:「您小心。」

  打開車門回到車上。

  從山道開下來兩分鐘,賀原一言未發。

  車內氣氛凝滯。

  徐霖小心翼翼地等著后座發話,幾乎是一秒一秒地數,終於,聽見叫他。

  「徐霖。」

  他連忙應:「賀總。」

  「打電話給潘正茂。」

  「好的。」

  徐霖掏出手機,「要和他說什麼?」

  「通了我來接。」

  徐霖點頭,撥號出去,那邊接了,立馬遞給賀原。

  賀原將手機拿到耳邊,潘正茂在那端殷勤無比。

  他不廢話,只問:「會場外還有沒有車可以安排?」

  潘正茂愣了幾秒,「車?

  有的有的。」

  「幫我送個人。」

  「送人?

  您是想讓我送倪小姐?」

  潘正茂頓了下,忙不迭道,「倪小姐現在還在這,我去問問她什麼時候……」

  賀原覺得他聒噪,眉頭緊擰,不耐煩地截斷話頭:「山道上有車拋錨,安排司機開車過去,把人送回去。

  車牌號我讓徐霖發給你。」

  說完直接掛斷,將手機丟還給前面。

  徐霖穩穩接住,打開微信,給潘正茂編輯消息,把車牌號發過去。

  車勻速前行。

  賀原沉默幾秒,忽地開口:「告訴他,別說是我讓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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