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德帕德
在梅德帕德
六月十七日,星期五
男孩和老鷹戈爾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
戈爾果希望那一天能趕到韋斯特爾波滕。
然而不走運的是,他聽到男孩自言自語說,他們現在正在穿越的這個地區是不會有人居住的。
現在在他們身下綿延伸展的是南梅德帕德。
當老鷹聽了男孩的自言自語後,他回答道:「在這一帶地方,森林就是人們的田地。」
男孩心想,纖細的金色黑麥一個夏天就可以迅速萌芽生長,而堅硬結實的黑色雲杉,則需要許多年才能夠長成木材,那時才可以收穫,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是多麼的大啊!
「一個居住在這樣的田地的人家要想收穫,真的是非常需要耐心啊!」
他慨嘆道。
他們不再說話,默默地飛到了一個森林已經被砍伐殆盡的地方,空地上殘存著樹樁和被砍伐下來的樹枝。
當他們飛過這個空地上方的時候,老鷹聽到男孩自己嘀嘀咕咕道,這是一個多麼難看和貧困的地方啊!
「這是去年冬天收割過的一塊田地。」
老鷹說。
男孩想,在他的家鄉,收割莊稼的人在夏日的清爽早晨駕駛著他們的收割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收割完一大片田地的莊稼。
但在這裡的森林裡,只能在冬天收穫。
伐木工人走出積雪深厚的野外去,此時氣候非常嚴寒。
即便是砍倒一棵樹,也屬於沉悶而乏味的工作,要砍倒像眼前這樣一小塊的林地上的林木,他們足足要在野外忙活好幾個星期。
「能夠在像這樣惡劣條件下的林地下伐木的人一定是吃苦耐勞的堅毅之人。」
他說。
老鷹拍了好幾下翅膀,這時他們看見在殘存著樹樁和砍伐下來的樹枝這塊林地的邊上,有一間棚屋。
這棚屋沒有窗戶,門是用兩塊寬大的門板搭成的。
棚屋頂上鋪著樹皮和樹枝,但它現在已經裂開了豁口。
男孩看到這間棚屋裡面有被用來搭成爐灶的幾塊大石頭,以及寬木板做成的板凳。
當他們飛過這棚屋上空時,老鷹不禁猜測,男孩一定在嘀咕誰會住在這樣一個如此破舊和簡陋的地方。
「那些砍伐樹木的工人們會住在那裡。」
老鷹說。
男孩想起,在他的家鄉,在田裡忙活的人,當一天的工作完成後,總是會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地回到家裡,而在家裡的主婦們總是會從櫥櫃裡拿出好吃的東西犒勞他們。
然而在這裡,在沉重辛勞的一天工作完了後,他們卻只能坐在比他家鄉放雜物的屋子還要糟糕的棚屋裡那硬邦邦的凳子上歇息。
至於他們吃的是什麼東西,他實在想像不出來。
「我想,這裡的人們是否為這些勞動者們舉行慶豐收的宴會呢?」
他問道。
他們又往前飛了一段路,這時他們看見身下是在森林裡曲折蜿蜒十分難走的道路。
這條小路又狹窄又曲折,又陡沙石又多,有好幾處還被小溪沖斷了。
當他們飛過這條小路的上空時,老鷹知道男孩又在想在這樣的一條小路上,到底能夠運送什麼東西。
「被砍伐的樹木就是通過這條小路運送到木材堆場的。」
老鷹說。
男孩想起來了,在他的家鄉,從田地里收穫的莊稼,都是裝運在由兩匹體格健壯的高頭大馬所拉的運貨馬車裡的,那是多麼的有意思呀。
趕車的男人神氣活現地坐在運貨車裡堆得高高的莊稼上,馬兒們奔跑著,豎起了他們的耳朵,而村裡的小孩子可以爬到高高的莊稼垛上,坐在那裡,又是笑又是大叫,既覺得開心又感到害怕。
然而在這裡,巨大的木材只能拖上或拉下陡峭的斜坡,可憐的馬兒一定會累得筋疲力盡,而趕馬車的人一定經常處於危險中。
「我估摸著,在這樣的道路上運送木材,應該很難有開心快活可言。」
男孩說。
老鷹拍動他強勁的翅膀繼續向前飛行,很快,他們就來到一條河邊,這裡到處是木頭、碎木片和樹皮之類的東西。
老鷹心想,男孩一定在說這裡為什麼顯得這樣雜亂無章。
「這裡是堆放砍伐下來的木材的地方。」
老鷹告訴他。
男孩想起來了,在他的家鄉,莊稼的秸杆都是堆放在屋前屋後,碼得整整齊齊,如同是他們最好的裝飾品,然而在這裡,砍伐下來的東西卻胡亂堆放在荒涼的河岸邊,無人過問。
「我在想,會不會走出家門,來到荒野上,數一數他家的柴堆,將它與鄰居家的柴堆比一比?」
他說。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條流過寬闊的峽谷的龍甘河上。
一時間,風景與此前所見迥然不同,人們簡直以為他們來到了另一個國度。
黑色的樺樹林一路延伸到峽谷的邊上,斜坡上覆蓋著枝幹纖細的樺樹和白楊樹。
峽谷很寬闊,有多處,河流擴闊成為湖泊。
兩岸是繁榮富庶的大村莊。
當他們飛越峽谷上空時,老鷹心想男孩一定會猜測這裡的田地和牧場是否能夠養活那麼多的人口。
「這裡住的是現在正在林地中砍伐樹木的人們。」
老鷹說。
男孩想起的是斯蓋納地區低矮的房屋和用樹籬圈圍住的庭院,他不由得大聲叫嚷起來:
「為什麼這裡的農民住在真正的大莊園裡。
看來在森林中工作是值得的!」
老鷹原來打算筆直向北方飛去,但當他飛越大河上空時,他清楚男孩一定會問當木材堆放在河岸以後由誰來經管呢。
男孩回想起來,在他的家鄉,人們是多麼的小心翼翼,不讓一粒莊稼被浪費,然而在這裡,裝載著木材的大木排漂浮在河上,無人看管。
他相信起碼有一半的木材會在半途中會被損失掉,只有一半能夠到達目的地。
有很多圓木漂浮在河流正中,它們無疑會順利地到達終點。
另一些木材則順著河岸漂,不時會撞上陸地向河上延出的岬角,很多會堵塞在河流的靜水中,動不了。
湖面上漂浮著大量木材,幾乎覆蓋了整個湖面,這些樹木似乎永久地漂浮在那裡。
有許多木材被卡在橋下,有的則斷為兩截。
隨後,在急流的沖刷下,他們會被大石塊擋住,形成巨大的木材堆。
「我尋思著,要經過多長時間,這些木材才到達木材廠?」
男孩說。
老鷹繼續緩慢地向著龍甘河的下游飛行。
飛過許多地方時,他會伸平翅膀,在空中停住不動,這使男孩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像砍伐運送樹木的工作是如何進行的。
不久,他們就來到了放木排的工人工作的地方。
老鷹留意到男孩在嘀咕,他們在做的是什麼工作。
「他們是在河流中處理被擱淺或堵塞不動的木材的工人。」
老鷹說。
男孩又想起來了,在他的家鄉,人們將莊稼送到磨坊時,他們是何等的輕鬆和寫意。
然而,這裡的人們卻拿著長長的船鉤沿著河岸奔跑,辛苦而努力地糾正木材的方向。
他們在河水裡費勁地涉水而行,幾乎從頭到腳全身都濕透。
他們在急流中的一塊塊石頭間跳來跳去,在搖晃著的木材堆上走動,矯健敏捷,如履平地。
他們是勇敢而果斷的人。
「當我看著這一切,我不由得想起了礦區中的鑄鐵工人,他們玩戲法般地和火打交道,好像火對他們完全沒有任何危險似的。」
男孩說。
「這些放木排的人,仿佛是在和水玩耍,他們儼然是水的主人。
他們似乎使水變得服服帖帖,乖乖任由他們使喚,不敢去傷害他們。」
他們漸漸地來到了河口,波的尼亞灣近在他們眼前。
戈爾果不再筆直向前飛,而是沿著海岸向北方飛行。
他們沒飛多遠,便看到像一座小城一般大的鋸木場。
老鷹在鋸木場上空來回盤旋,他聽到男孩說這地方看起來真是有意思。
「這是一個大型的鋸木場,名字叫作斯瓦特維克。」
老鷹說。
男孩想起了家鄉的伐木廠,它們寧靜地坐落於植物叢中,緩緩地轉動它的葉片。
這家鋸木場則建在水邊,將從森林裡砍伐下來的木材鋸開,進行各種各樣的加工處理。
鋸木場的水面上漂浮著許多圓木。
工人們用大鐵鉤將它們一根接一根地拖到一條斜槽上,讓它們順著斜槽進入到鋸木聲轟鳴的屋子裡,木材在屋子裡面是怎麼被處理的,男孩沒辦法看見,但他聽得到刺耳的嗡嗡聲和轟鳴聲。
而在屋子的另一頭,滿載著白色木板的小卡車開了出來。
小卡車沿著光滑的軌道向下駛向曬木場,在這裡,木板一排排地擺放著,形成一條條街道,就像城市中的一排排房子一樣。
這個地方在將木板堆成垛,在另一個地方則將堆成垛的木板卸下。
卸下來的木板被放到停泊在水上等候裝貨的大船上。
這裡的工人特別多,而在樹林中,在廠房的後面,則是他們的住宅。
「他們這樣幹下去,梅德帕德森林裡的木材很快會被他們鋸光的。」
男孩說。
老鷹稍稍拍動了一下翅膀,馱著男孩來到另一個大鋸木場,它和先前的那個非常相似,有鋸木廠、曬木場、裝木材的碼頭和工人的住宅。
「這個鋸木場叫庫其甘堡。」
老鷹說。
他緩緩地拍動翅膀,又飛過了兩個大鋸木場,其後來到了一個大城市。
老鷹聽到男孩問他這城市的名字,他答道:「這是桑茨瓦爾,是林區的一個大城鎮。」
男孩想起了斯蓋納城,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古舊,如此灰暗和如此的莊嚴肅穆。
而在這氣候陰鬱的北方,桑茨瓦爾這個城市正對著一個美麗的港灣,顯出一副充滿青春活力、開心和喜氣洋洋的模樣。
他們從空中俯瞰這個城市,感覺有點奇怪,因為在城市的中央矗立著一片高大的石頭房子,它們看起來是那樣宏偉壯觀,在斯德哥爾摩幾乎找不到可與之相媲美的建築物。
這些石頭房子的四周是一片開闊的空地,再之外是一圈木屋,帶小花園,看起來漂亮又舒適。
但它們似乎清楚這樣一個事實:比起那些石頭房子來,它們就顯得非常的寒磣了,哪裡敢以他們為鄰呢。
「這必定是一座富庶和強大的城市,」男孩說,「難道說,那片可憐的森林是它富貴榮華的來源嗎?」
老鷹再度拍動翅膀,飛向了松瓦茲湖對面的阿爾恩島。
男孩看到一座排列在岸邊的鋸木廠,不禁大為驚訝。
在阿爾恩島上,這些鋸木廠一個連著一個,而在對岸的陸地上,就是鋸木廠連著鋸木廠,曬木場挨近曬木場。
男孩數了數,起碼有四十家,而且他相信數目還可能會往上長。
「從這裡看去,一切顯得是多麼的美妙有趣!」
男孩感嘆說,「在我已走過的旅程中,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像眼前這個地方這麼生機勃勃、活力無窮的。
我們有一個偉大的國家!無論我去到哪裡,我總能發現人類得以生存的新東西、新事物。」